一.虞美人.春花秋月何时了
【南唐】李煜
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?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
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。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
这首《虞美人》是李煜的绝命之作,宋太宗赵光义闻后将其赐死。“后主在赐第,因七夕,命故妓作乐,声闻于外。太宗闻之,大怒。又传‘小楼昨夜又东风’及‘一江春水向东流’之句,并坐之,遂被祸。”一代风流君主烟消云散,只留余香于人间。
明·王世贞:“归来休放烛花红,待踏马蹄清夜月”,致语也。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”,情语也。后主直是词手。
《虞美人》是自己接触的第一首词,被李煜雅致风调深深迷住,唯美中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忧伤,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。
二.相见欢·无言独上西楼
【南唐】李煜
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。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。
剪不断,理还乱,是离愁。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。
注:
清秋,一作深秋。
别是一般:一作“一种意味”、另作“别是一番”。别是,一作别有。
说不出理由,就是喜欢李煜的忧伤味道。沉郁哀婉,体会良久。伤感漫过心底,久久不去。
几何时,温柔乡里梦香甜。转瞬间,亡家败国做宋囚。叹人生无常,世事难料。
三.水调歌头·明月几时有
【宋】苏轼
丙辰中秋,欢饮达旦,大醉,作此篇,兼怀子由。
明月几时有?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。我欲乘风归去,又恐琼楼玉宇,高处不胜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间。
转朱阁,低绮户,照无眠。不应有恨,何事长向别时圆?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这首词是宋神宗熙宁九年(1076年)八月十五日作于密州。苏轼反对王安石等人主持的变法,自求外放,辗转各地为官。熙宁九年中秋之夜,皓月当空,银辉满地,苏轼与胞弟苏辙已分别七年。面对一轮明月,心潮起伏,大醉而作此词。
拥护与反对变法的王安石、苏轼、苏辙、司马光等人的作品,都拜读过,政见不同,但皆是有远大抱负之人,特别是苏辙《诗集传》、司马光《资治通鉴》,精彩绝伦,不应以成败论是非。
中秋词,自东坡《水调歌头》一出,余词俱废。
一洗绮罗香泽之态,摆脱绸缪宛转之度,使人登高望远,举首而歌,而逸怀浩气,超然乎尘垢之外。
《水调歌头.明月几时有》是自己接触的第二首词,余音袅袅,绕梁三日,反复诵读过百,仍意犹未尽。
四.如梦令·昨夜雨疏风骤
【宋】李清照
昨夜雨疏风骤,浓睡不消残酒。试问卷帘人,却道海棠依旧。知否,知否?应是绿肥红瘦。
《如梦令·昨夜雨疏风骤》是李清照的早期作品。此词作于宋哲宗元符三年(1100年)前后。 这首词轻灵新巧,生动刻画一个青春少女的心理变化 ,近乎传神,此词一问世,便轰动了整个京师,“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,未有能道之者”。
李易安不愧千古第一才女之称,“绿肥红瘦”与“人与黄花俱瘦”,无限凄婉,却又妙在含蓄,至今为人称道。
五.雨霖铃·寒蝉凄切
【宋】柳永
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歇。都门帐饮无绪,留恋处,兰舟催发。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。念去去,千里烟波,暮霭沉沉楚天阔。
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那堪,冷落清秋节!今宵酒醒何处?杨柳岸,晓风残月。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?
柳永一句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。”惹恼了宋仁宗,换来了“且去填词”四字,从此功名与自己无缘。柳永领旨,“奉旨填词柳三变”,遂“失意无俚,流连坊曲”,为歌伶乐伎填词,成就了一代风流词人。
全词直白自然,优雅从容,将情人惜别之情表达得缠绵悱恻,凄婉动人,实乃情人离别之千古名篇,是宋元时期广为流传的“宋金十大曲”之一。被后世广泛引用,如《西厢记》“长亭送别”。
词不在大小浅深,贵于移情。“晓风残月”、“大江东去”,体制虽殊,读之皆若身历其境,惝恍迷离,不能自主,文之至也。
愚以为:“杨柳岸,晓风残月”与王昌龄“秦时明月汉时关”皆为神来之笔,千古无出其右者。
六.念奴娇·赤壁怀古
【宋】苏轼
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故垒西边,人道是:三国周郎赤壁。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。
遥想公瑾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羽扇纶巾,谈笑间、樯橹灰飞烟灭。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生如梦,一尊还酹江月。
宋神宗元丰五年(1082)七月苏轼谪居黄州,时年四十五岁,因“乌台诗案”外贬黄州已两年多。东坡以诗文讽喻王安石之新法而被贬,四处游山玩水以驱散心中之烦忧。在黄州城外的赤壁矶,面对月夜江上壮美景色,感触颇多,遂作此词。
语语高妙闲冷,初不以英气凌人。
东坡赤壁词殆戏以周郎自况也。词才百余字,而江山人物无复余蕴,宜其为乐府绝唱。
东坡在玉堂,有幕士善讴。因问:“我词比柳七何如?”对曰:“柳郎中词,只好合十七八女孩儿,执红牙板,歌‘杨柳岸晓风残月’。学士词,须关西大汉,执铁板,唱‘大江东去’。”公为之绝倒。
愚以为:全词雄浑苍凉,大气磅礴,境界宏阔,撼魂荡魄,诚为怀古词压卷之作,古今之绝唱也,位列宋元十大流行金曲之首。多少美誊加之,皆不为过也。
七.苏幕遮·怀旧
【宋】范仲淹
碧云天,黄叶地,秋色连波,波上寒烟翠。山映斜阳天接水,芳草无情,更在斜阳外。
黯乡魂,追旅思,夜夜除非,好梦留人睡。明月楼高休独倚,酒入愁肠,化作相思泪。
宋仁宗康定元年(1040)至庆历三年(1043),范仲淹在西北边塞任陕西四路宣抚使,负责对西夏的作战。羁旅乡愁,夜不能寐而作。
碧云、黄叶、寒波、翠烟、芳草、斜阳,水天相接,蒹葭苍苍,江野苍茫,一幅清旷辽远的秋景图。
愚以为:文正谥号若论第一,范文正公当之无愧,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词笔婉丽乃尔,柔美而兼带沧凉,去国之情,尽入眼帘。
八.永遇乐·京口北固亭怀古
【宋】辛弃疾
千古江山,英雄无觅,孙仲谋处。舞榭歌台,风流总被,雨打风吹去。斜阳草树,寻常巷陌,人道寄奴曾住。想当年,金戈铁马,气吞万里如虎。
元嘉草草,封狼居胥,赢得仓皇北顾。四十三年,望中犹记,烽火扬州路。可堪回首,佛狸祠下,一片神鸦社鼓。凭谁问:廉颇老矣,尚能饭否?
1203年,已六十四岁的辛弃疾被任为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,次年(1204年)差知镇江府。辛弃疾支持抗金,收复中原,力劝朝廷做好充分准备,辛弃疾的意见并未引起南宋当权者的重视。宋宁宗开禧元年(1205年) ,辛弃疾六十六岁,知镇江府,登临北固亭,感叹报国无门,登高眺望,怀古忆昔,作下此传唱千古之作。
正如辛弃疾所担忧,开禧二年(1206年),身任平章军国事的韩侂胄未作充分准备,贸然发动北伐。宋军先小胜后惨败,1207年韩侂胄被杀,函首于金,宋、金罢兵议和。嘉定元年(1208年),宋、金订立嘉定和议。
四十三年前,即稼轩奉表南归之年,于此渡江。追怀出入烽火之事迹,故能如此悲壮。
上片怀刘裕,不忘中原也。下片用王玄谟事,恨宋文元嘉恢复之无成,以北魏当金人,并讽韩侂胄之草率用兵也。自比廉颇,稼轩时六十五矣。
1208年辛弃疾逝世,享年六十八岁。临终时还大呼“杀贼!杀贼!”身故之后,家无余财,仅留下生平诗词、奏议、杂著、书集。
九.浣溪沙·一曲新词酒一杯
【宋】晏殊
一曲新词酒一杯,去年天气旧亭台。夕阳西下几时回?
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。小园香径独徘徊。
宋仁宗天圣五年(1027)晏殊知应天府时所作此诗,悼惜残春,感伤年华飞逝,清丽自然,耐人寻味。“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”至今为人称道。
愚以为:“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”,颇有汤显祖《牡丹亭》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”之味道。
十.蝶恋花·槛菊愁烟兰泣露
【宋】晏殊
槛菊愁烟兰泣露,罗幕轻寒,燕子双飞去。明月不谙离恨苦,斜光到晓穿朱户。
昨夜西风凋碧树,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欲寄彩笺兼尺素,山长水阔知何处?
秋风瑟瑟下怀念至爱之人,爱而不得,望眼欲穿,与《诗经.春风.蒹葭》有异曲同工之妙,昨夜西风凋碧树,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与"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"何其相似的味道。
十一.临江仙·梦后楼台高锁
【宋】晏几道
梦后楼台高锁,酒醒帘幕低垂。去年春恨却来时,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。
记得小蘋初见,两重心字罗衣。琵琶弦上说相思,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
此词是作者与歌女小蘋别后怀思之作,与情人离别之后,重回故地,睹物思人,明月依旧在,而人事全非,曾经明月映美人,今明月依旧照楼台,而美人不知何处。
“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”,可谓好色而不淫矣。论风韵如微风过箫,论词采如红蕖照水。
十二.鹧鸪天·彩袖殷勤捧玉钟
【宋】晏几道
彩袖殷勤捧玉钟,当年拚却醉颜红。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底风。
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
这首词是晏几道与情人久别重逢之作,当是歌女莲、鸿、、云诸人中的一个。情人执手想看,犹疑在梦中,虚实交错,意象清丽,声韵谐美,足见重逢时情厚,此作品名列宋元十大金曲之一。
杜少陵诗云:“夜阑更秉烛,相对如梦寐。”晏小山之词乃云:“今宵剩把银饪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”谈者但称晏词之美,不知其出于杜诗也。
仙乎丽矣。后半阕一片深情,低回往复,真不厌百回读也。言情之作,至斯已极。
愚以为:此词大有《唐风.绸缪》之味道 ,“今夕何夕,见此邂逅。子兮子兮,如此邂逅何!”
十三.满江红·怒发冲冠
【宋】岳飞
怒发冲冠,凭阑处、潇潇雨歇。抬望眼,仰天长啸,壮怀激烈。三十功名尘与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。莫等闲、白了少年头,空悲切。
靖康耻,犹未雪。臣子恨,何时灭。驾长车,踏破贺兰山缺。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。待从头、收拾旧山河,朝天阙。
宋孝宗:卿家纪律、用兵之法,张(俊)、韩(世忠)远不及。卿家冤枉,朕悉知之,天下共知其冤。
清高宗:如武穆之用兵驭将,勇敢无敌,若韩信、彭越辈类皆能之。乃加以文武兼备,仁智并施,精忠无二,则虽古名将亦有所未逮焉。
孙中山:环翠楼中虬髯客,涌金门外岳飞魂。
岳忠武王实乃吾辈之楷模,文武双全,尽忠报国,勇而怀仁,生活简朴,事母至孝。
岳飞是历史上有名的孝子。他把母亲姚氏接到军营中,每晚处理好军务,便到母亲处问安。母亲生病时,岳飞亲尝汤药,跪送榻前,连走路都微声屏气,生恐吵扰了母亲的休息。姚氏病故后,岳飞与长子岳云赤足亲扶灵柩近千里,自鄂州归葬于江州庐山。岳飞认为:“若内不能克事亲之道,外岂复有爱主之忠?
愚以为:吾等千载之下读《满江红》,仍凛凛有生气焉,前人云“一词压两宋”,诚不谬也。
十四.卜算子·咏梅
【宋】陆游
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著风和雨。
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此词以梅花自喻,笔致细腻,意味深隽,是咏梅词之压卷之作。
作者飘零身世之感,借梅抒出之。上半阕写所遇之世,如此堪愁。下半阕写其生平,不慕荣华而品质坚贞,如梅之耐寒,虽“零落成泥”而香不灭也。
陆游一生致力于抗金斗争,一直希望收复中原,如傲然不屈的梅花,至死不改初衷。
十五.鹊桥仙·纤云弄巧
【宋】秦观
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,银汉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
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
作品用情深挚,立意高远,用句优美,余味无穷,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二句升华到一个新的思想境界,为千古佳作。此篇当为七夕之词压卷作。
十六.踏莎行·郴州旅舍
【宋】秦观
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,桃源望断无寻处。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。
驿寄梅花,鱼传尺素,砌成此恨无重数。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?
此词作于绍圣四年(1097)春三月作者初抵郴州(今属湖南)之时,作于郴州旅店。
“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。”千古绝唱。秦殁后,坡公尝书此于扇云:“少游已矣,虽万人何赎!”高山流水之悲,千载而下,令人腹痛。
十七.望江南·梳洗罢
【唐】温庭筠
梳洗罢,独倚望江楼。过尽千帆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。肠断白蘋洲。
一篇闺怨的小令,江水、远帆、斜阳中,思妇楼头,望夫盼归,凝愁含恨,风格清丽自然。
朝朝江上望,错认几人船。
绝不着力,而款款深深,低徊不尽,是亦谪仙才也。吾安得不服古人?
十八.渔歌子·西塞山前白鹭飞
【唐】张志和
西塞山前白鹭飞,桃花流水鳜鱼肥。
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。
此词作于唐代宗大历八年(773)春,颜真卿任湖州刺史,张志和驾舟造访,时值暮春,桃花水涨,鳜鱼水美,他们即兴唱和,这首词是其中之一。江乡二月桃花汛,春江水涨,烟雨迷蒙,雨中青山,江上渔舟,天空白鹭,两岸红桃,实为千古流传、脍炙人口之佳作。
古今诗人,以诗名世者,或只一句,或只一联,或只一篇,虽其余别有好诗,不专在此,然传播于后世,脍炙于人口者,终不出此矣,岂在多哉?如“池塘生春草”,则谢康乐(谢灵运)也;“澄江静如练”,则谢宣城(南朝齐谢朓)也;“西塞山前白鹭飞”,此玄真子也。
十九.菩萨蛮·人人尽说江南好
【唐】韦庄
人人尽说江南好,游人只合江南老。
春水碧于天,画船听雨眠。
垆边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
未老莫还乡,还乡须断肠。
江南水乡,人美景美生活美,作者多年回首,依恋之情,跃然纸上。
二十.蝶恋花·庭院深深深几许
【宋】欧阳修
庭院深深深几许,杨柳堆烟,帘幕无重数。玉勒雕鞍游冶处,楼高不见章台路。
雨横风狂三月暮,门掩黄昏,无计留春住。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。
女子闺怨之作,作者存在争议,李清照认为是欧阳修的作品,她的《临江仙》词序云:“欧阳公作《蝶恋花》,有‘深深深几许’之句,予酷爱之,用其语作‘庭院深深’数阕。”
数词缠绵忠笃,其文甚明,非欧公不能作。延巳小人,纵欲伪为君子,以惑其主,岂能有此至性语乎。
人愈伤心,花愈恼人,语愈浅而意愈人,又绝无刻画费力之迹,谓非层深而浑成耶?然作者初非措意,直如化工生物,笋未出而苞节已具,非寸寸为之也。
二十一.青玉案·凌波不过横塘路
【宋】贺铸
凌波不过横塘路,但目送、芳尘去。锦瑟华年谁与度?月桥花院,琐窗朱户,只有春知处。
飞云冉冉蘅皋暮,彩笔新题断肠句。试问闲情都几许?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梅子黄时雨。
苏州暮春初夏时节,满眼风光,满心愁绪。
解道江南断肠句,只今惟有贺方回。
二十二.虞美人·听雨
【宋】蒋捷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
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少年追欢逐笑、春风骀荡的欢乐情怀;壮年风雨飘摇、颠沛流离的悲凉心境;老年孤独寂寞、踽踽独行的无动于衷,一生之悲欢离合,尽在江南雨声中。
二十三.一剪梅·舟过吴江
【宋】蒋捷
一片春愁待酒浇。江上舟摇,楼上帘招。秋娘渡与泰娘桥,风又飘飘,雨又萧萧。
何日归家洗客袍?银字笙调,心字香烧。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
公元1276年,元军攻陷临安,作者到处流浪,坐船经过流经太湖东岸吴江县的吴淞江,触景生情,思乡之情油然而生。
二十四.扬州慢·淮左名都
【宋】姜夔
淳熙丙申至日,予过维扬。夜雪初霁,荠麦弥望。入其城,则四顾萧条,寒水自碧,暮色渐起,戍角悲吟。予怀怆然,感慨今昔,因自度此曲。千岩老人以为有“黍离”之悲也。
淮左名都,竹西佳处,解鞍少驻初程。过春风十里,尽荠麦青青。自胡马窥江去后,废池乔木,犹厌言兵。渐黄昏,清角吹寒,都在空城。
杜郎俊赏,算而今重到须惊。纵豆蔻词工,青楼梦好,难赋深情。二十四桥仍在,波心荡、冷月无声。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?
宋孝宗淳熙三年(1176)冬至日,时姜夔二十余岁,初访经历战火洗劫的扬州,昔日杜牧笔下的风月繁华早已荡然无存,唯二十四桥,仍立于春风中。
不惟清空,又且骚雅,读之使人神观飞越。
“淮左名都,竹西佳处。”扬州府城东北有竹西亭,故杜牧诗云“谁知竹西路,歌吹是扬州”。“纵豆蔻词工,青楼梦好,难赋深情”,“豆蔻梢头二月初”及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”,皆杜牧之句。
二十五.暗香·旧时月色/暗香·梅/暗香·石湖咏梅
【宋】姜夔
辛亥之冬,余载雪诣石湖。止既月,授简索句,且征新声,作此两曲,石湖把玩不已,使工妓隶习之,音节谐婉,乃名之曰《暗香》《疏影》。
旧时月色,算几番照我,梅边吹笛?唤起玉人,不管清寒与攀摘。何逊而今渐老,都忘却春风词笔。但怪得竹外疏花,香冷入瑶席。
江国,正寂寂,叹寄与路遥,夜雪初积。翠尊易泣,红萼无言耿相忆。长记曾携手处,千树压、西湖寒碧。又片片、吹尽也,几时见得?
二十六.疏影·苔枝缀玉
【宋】姜夔
苔枝缀玉,有翠禽小小,枝上同宿。客里相逢,篱角黄昏,无言自倚修竹。昭君不惯胡沙远,但暗忆、江南江北。想佩环、月夜归来,化作此花幽独。
犹记深宫旧事,那人正睡里,飞近蛾绿。莫似春风,不管盈盈,早与安排金屋。还教一片随波去,又却怨、玉龙哀曲。等恁时、重觅幽香,已入小窗横幅。
此两首词为姜夔咏梅姊妹篇,宋光宗绍熙二年(1191)冬,姜夔载雪访范成大于石湖,在石湖住了一个多月,北宋林逋《山园小梅》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为咏梅名句,姜夔取两句首词,自度《暗香》《疏影》二曲咏梅,《暗香》《疏影》虽同时所作,然前者多写身世之感,后者则属兴亡之悲,用意小别,而其托物言志则同。
南渡以后,国事日非,白石目击心伤,多于词中寄慨,不独《暗香》、《疏影》二章发二帝之幽愤,伤在位之无人也。特感慨全在虚处,无迹可寻,人自不察耳。感慨时事,发为诗歌,便已力据上游,特不宜说破,只可用比兴体。即比兴中亦须含蓄不露,斯为沉郁,斯为忠厚。……南宋词人,感时伤事,缠绵温厚者,无过碧山(王沂孙,字圣与,与周密、张炎、蒋捷并称“宋末词坛四大家”),次则白石。白石郁处不及碧山,而清虚过之。
白石笔致骚雅,非他人所及,最多佳作。石湖咏梅二词,尤为空前绝后,独有千古。
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,自立新意,真为绝唱。
二十七.生查子·元夕
【宋】欧阳修
去年元夜时,花市灯如昼。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。不见去年人,泪湿春衫袖。
宋仁宗景祐三年(1036)欧阳修怀念其的第二任妻子杨氏,而作此词。恋人在月光柳影下两情依依、情话绵绵,意境朦胧清幽、婉约柔美,语短情长,后世广为传诵。
清·纪昀《四库总目提要》:《生查子》此词今载欧阳修《庐陵集》第一百三十一卷中,不知何以窜入淑真集内,诬以桑濮之行。
愚以为:此首词有唐人崔护《题都城南庄》的味道,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但意境比崔诗更自然、更具回环错综之美。
二十八.念奴娇·过洞庭
【宋】张孝祥
洞庭青草,近中秋,更无一点风色。玉鉴琼田三万顷,着我扁舟一叶。素月分辉,明河共影,表里俱澄澈。悠然心会,妙处难与君说。
应念岭海经年,孤光自照,肝胆皆冰雪。短发萧骚襟袖冷,稳泛沧浪空阔。尽挹西江,细斟北斗,万象为宾客。扣舷独啸,不知今夕何夕。
张孝祥自幼资质过人,被称为神童,《宋史》称他“读书一过目不忘”,1154年,张孝祥二十三岁状元及第,高宗亲自擢其为第一,压秦桧孙秦埙之上,同榜进士有范成大、杨万里、虞允文。
张孝祥为主战派,状元及第后不久便上书为岳飞鸣冤,为秦桧所忌,秦桧指使党羽诬告其父张祁谋反并下狱,百般折磨,张孝祥因此而受牵连,幸而秦桧不久身死,张孝祥逃过一劫。
张孝祥上承苏轼,下开辛弃疾爱国词派的先河,是南宋词坛豪放派的杰出代表。
二十九.桂枝香·金陵怀古
【宋】王安石
登临送目,正故国晚秋,天气初肃。千里澄江似练,翠峰如簇。归帆去棹残阳里,背西风,酒旗斜矗。彩舟云淡,星河鹭起,画图难足。
念往昔,繁华竞逐,叹门外楼头,悲恨相续。千古凭高,对此谩嗟荣辱。六朝旧事随流水,但寒烟衰草凝绿。至今商女,时时犹唱,后庭遗曲。
王安石出任江宁(今南京)知府时所作,情景交融,雄浑阔大,沉郁悲壮,融金陵故都壮丽山河景色与兴衰历史于一体,叹江山依旧,物是人非。
词以意趣为主,要不蹈袭前人语意。如东坡《中秋·水调歌头》、王荆公《金陵怀古·桂枝香》,数词皆清空中有意趣,无笔力者未易到。
情韵有美成(周邦彦字)、耆卿(柳永字)所不能到。
三十.六州歌头·题岳鄂王庙
【宋】刘过
中兴诸将,谁是万人英?身草莽,人虽死,气填膺,尚如生。年少起河朔,弓两石,剑三尺,定襄汉,开虢洛,洗洞庭。北望帝京,狡兔依然在,良犬先烹。过旧时营垒,荆鄂有遗民。忆故将军,泪如倾。
说当年事,知恨苦:不奉诏,伪耶真?臣有罪,陛下圣,可鉴临,一片心。万古分茅土,终不到,旧奸臣。人世夜,白日照,忽开明。衮佩冕圭百拜,九泉下、荣感君恩。看年年三月,满地野花春,卤簿迎神。
注:
不奉诏:指秦桧等诬陷岳飞“受诏不救淮西罪”,赐死狱中。
岳飞被奸相秦桧以“莫须有”的罪名杀害,宋孝宗为岳飞平反昭雪。宁宗嘉泰四年(1204),追封岳飞为鄂王,同年,刘过西游汉沔(今武汉),途经岳飞庙,作此词凭吊岳飞。
上片是概述岳飞为南宋中兴所做的丰功伟绩和“尽忠报国”的爱国品质,下片抒写对岳飞被害的感慨及冤案得到昭雪后的盛况,字里行间饱含对英雄烈士的崇敬和对秦桧之流卖国贼的痛恨,感情浓烈,语言凝炼,一气呵成。
三十一.鹧鸪天.重过阊门万事非
【宋】贺铸
重过阊门万事非,同来何事不同归。梧桐半死清霜后,头白鸳鸯失伴飞。
原上草,露初晞。旧栖新垅两依依。空床卧听南窗雨,谁复挑灯夜补衣。
贺铸妻赵氏,为宋宗室济国公赵克彰之女,勤劳贤惠,夫妻感情很深。作者深切怀念甘苦与共、相濡以沫的妻子,读来令人哀惋凄绝。
此作与潘岳《悼亡》、元稹《遣悲怀三首》、苏轼《江城子·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》、陆游《沈园二首》、纳兰性德《浣溪沙.谁念西风独自凉》,皆为悼亡诗词之压卷之作。
三十二.长相思·一重山
【南唐】李煜
一重山,两重山,山远天高烟水寒,相思枫叶丹。
菊花开,菊花残,塞雁高飞人未还,一帘风月闲。
此词以轻淡之笔,写深秋风物,而兼葭怀远之思,低回不尽,节短而格高,五代词之本色也。
三十三.相见欢·林花谢了春红/乌夜啼·林花谢了春红
【南唐】李煜
林花谢了春红,太匆匆。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。
胭脂泪,相留醉,几时重。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。
此词作于公元975年之后的李煜二年阶下囚时期,南唐灭亡,李煜被俘送到汴京,昨日花团锦簇,今朝待罪被囚,痛苦可想而知。
作品明白如话,自然易晓,兼有阳刚阴柔之美。
后主为樊若水所卖,举国与人。词借伤春为喻,恨风雨之摧花,犹逆臣之误国,社稷不存,如水之东流,一切皆去也。
三十四.浪淘沙令·帘外雨潺潺/浪淘沙·怀旧
【南唐】李煜
帘外雨潺潺,春意阑珊 ,罗衾不耐五更寒。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
独自莫凭栏,无限江山,别时容易见时难。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
此词作于李煜去世前不久,“南唐李后主归朝后,每怀江国,且念嫔妾散落,郁郁不自聊,尝作长短句云‘帘外雨潺潺……’含思凄惋,未几下世。”
亡国之痛和囚徒之悲,跃然纸上,清澈自然,明白如话,情真意切,哀婉动人。李煜亡国后,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。
雄奇幽怨,乃兼二难。后起稼轩,稍伧父(粗俗)矣。
三十五.声声慢·寻寻觅觅/秋词·声声慢
【宋】李清照
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。乍暖还寒时候,最难将息。三杯两盏淡酒,怎敌他、晚来风急?雁过也,正伤心,却是旧时相识。
满地黄花堆积。憔悴损,如今有谁堪摘?守着窗儿,独自怎生得黑?梧桐更兼细雨,到黄昏、点点滴滴。这次第,怎一个愁字了得!
宋高宗建炎三年(1129),丈夫赵明诚去世,清照四十六岁,为逃避金兵,跟随朝廷由建康到浙东,一路饱尝颠沛流离之苦。所有庋藏丧失殆尽。国破家亡,丈夫去世,境况凄凉,种种痛苦,齐上心头。
明·杨慎:宋人中填词,李易安亦称冠绝。使在衣冠,当与秦七(秦观)、黄九(黄庭坚)争雄,不独雄于闺阁也。《声声慢》一词,最为婉妙。
明·吴承恩:易安此词首起十四叠字,超然笔墨蹊径之外。岂特闺帏,士林中不多见也。
三十六.一剪梅·红藕香残玉簟秋/一剪梅·别愁
【宋】李清照
红藕香残玉簟秋,轻解罗裳,独上兰舟。云中谁寄锦书来?雁字回时,月满西楼。
花自飘零水自流,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。此情无计可消除,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。
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(1101)李清照嫁给赵明诚,婚后伉俪甚笃。随之其父李格非在党争中蒙冤,李清照受到株连,被迫还乡,与丈夫多有别离,不免勾起她的许多思念之情。
明·杨慎:“离情欲泪。读此始知高则诚(高明字,元曲《琵琶记》作者)、关汉卿诸人,又是效颦。”
此词颇尽离别之情,语意超逸,令人醒目。
此《一剪梅》,变体也。前段第五句原本无“西”字,后人所增。
易安《一剪梅》词起句“红藕香残玉簟秋”七字,便有吞梅嚼雪,不识人间烟火气象,其实寻常不经意语也。
三十七.如梦令·常记溪亭日暮/如梦令·酒兴
【宋】李清照
常记溪亭日暮,沉醉不知归路。兴尽晚回舟,误入藕花深处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。
此为忆昔之词,非当时当地所作。当为追忆1099年李清照十六岁初到到汴京不久之时,此词是李清照的处女作。
《百家唐宋词新话》:李清照《如梦令》第一句云“常记溪亭日暮”,“常”字显然为“尝”字之误。纵观当代选本,凡选清照此词者无不作“常记”,试思常为经常,尝为曾经,作“常”必误无疑,希望以后选清照此词者,务必以宋陈景沂《全芳备祖》为据,改“常”作“尝”。
三十八.醉花阴·薄雾浓云愁永昼/醉花阴·重阳/醉花阴·九日
【宋】李清照
薄雾浓云愁永昼,瑞脑消金兽。佳节又重阳,玉枕纱厨,半夜凉初透。
东篱把酒黄昏后,有暗香盈袖。莫道不销魂,帘卷西风,人比黄花瘦。
此词为婚后不久思夫之作,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(1101),十八岁李清照嫁给太学生赵明诚,婚后不久,丈夫远游,深闺寂寞。崇宁二年(1103),时届重九,人逢佳节倍思亲,作词以寄明诚。
幽细凄清,声情双绝。
易安以《重阳·醉花阴》词函致明诚。明诚叹赏,自愧弗逮,务欲胜之。一切谢客,忘食忘寝者三日夜,得五十阕,杂易安作,以示友人陆德夫。德夫玩之再三,曰:“只三句绝佳。”明诚诘之。曰:“莫道不销魂,帘卷西风,人似黄花瘦。”正易安作也。
明·杨慎:(批点末两句)凄语,怨而不怒。
三十九.渔家傲·天接云涛连晓雾/渔家傲·记梦
【宋】李清照
天接云涛连晓雾,星河欲转千帆舞。仿佛梦魂归帝所。闻天语,殷勤问我归何处。
我报路长嗟日暮,学诗谩有惊人句。九万里风鹏正举。风休住,蓬舟吹取三山去!
宋高宗建炎四年(1130)春间,李清照曾在海上航行 ,历尽风涛。此词颇具豪放派风格,为浪漫主义佳作,是婉约派词宗李清照的另类作品
浑成大雅,无一毫钗粉气。
梁启超:此绝似苏辛派,不类《漱玉词》中语。
四十.点绛唇·蹴罢秋千
【宋】李清照
蹴罢秋千,起来慵整纤纤手。露浓花瘦,薄汗轻衣透。
见客入来,袜刬金钗溜。和羞走,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。
李清照早年的代表作,宋哲宗元符三年(1100),李清照结识张耒、晁补之及同龄诸女友,此词当作于是年前后,作品如画,天真之少女形象,跃然纸上。
曲尽情悰。片时意态,淫夷万变。美人则然,纸上何遽能尔。
四十一.江城子.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
【宋】苏轼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东坡十九岁时,与十六岁的王弗结婚,夫妻恩爱甚笃,可惜天妒良缘,1065年,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弗去世,苏轼悲痛欲绝。1075年,时隔十年,东坡任密州知州,年已四十岁,正月二十日,他梦到爱妻王弗,写下这首“有声当彻天,有泪当彻泉”且传诵千古的感人之作。
此词通篇采用白描手法,娓娓道来自己的心情和梦境,对王弗绵绵不尽的哀伤和思念,情深意切,语言朴素,字字血泪。
四十二.卜算子·黄州定慧院寓居作
【宋】苏轼
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时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
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。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
定慧院,一作“定惠院”,一作“定惠寺”。北宋古刹,在今湖北省黄冈市黄州区。1080年,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谪黄州后居此。
东坡道人在黄州时作,语意高妙,似非吃烟火食人语。非胸中有万卷书,笔下无一点尘俗气,孰能至此。
寓意高远,运笔空灵,措语忠厚,是坡仙独至处,美成(周邦彦字)、白石(姜夔号白石道人)亦不能到也。
四十三.定风波·莫听穿林打叶声
【宋】苏轼
三月七日,沙湖道中遇雨。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。已而遂晴,故作此词。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1082年春,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黄州团练副使的第三个春天,与朋友出游,风雨忽至,朋友皆狼狈,东坡泰然处之,吟咏自若,缓步而行。
四十四.蝶恋花·春景/蝶恋花·花褪残红青杏小
【宋】苏轼
花褪残红青杏小。燕子飞时,绿水人家绕。枝上柳绵吹又少,天涯何处无芳草!
墙里秋千墙外道。墙外行人,墙里佳人笑。笑渐不闻声渐悄,多情却被无情恼。
一首伤春之作,暮春美景的婉约词,叹春光易逝,佳人无情,意境朦胧,韵味无穷。
四十五.破阵子·燕子来时新社/破阵子·春景
【宋】晏殊
燕子来时新社,梨花落后清明。池上碧苔三四点,叶底黄鹂一两声。日长飞絮轻。
巧笑东邻女伴,采桑径里逢迎。疑怪昨宵春梦好,元是今朝斗草赢。笑从双脸生。
春天里流光明媚之美,少女们采桑斗草之乐事,充满青春之活力,令读者如身临其境。
小倩香奁中笔,风神婉约。
(疑怪三句)如闻香口,如见冶容。
四十六.青玉案·元夕
【宋】辛弃疾
东风夜放花千树。更吹落,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
蛾儿雪柳黄金缕。笑语盈盈暗香去。众里寻他千百度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
“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秦、周之佳境也。
梁启超:自怜幽独,伤心人别有怀抱。
王国维: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必经过三种之境界: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”此第一境也。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此第二境也。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”此第三境也。
四十七.破阵子·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
【宋】辛弃疾
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八百里分麾下炙,五十弦翻塞外声,沙场秋点兵。
马作的卢飞快,弓如霹雳弦惊。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生前身后名。可怜白发生!
辛弃疾二十一岁在家乡历城(今山东济南)参加了抗金起义。稼轩为官之时,安定民生,训练军队,极力主张收复中原,却屡遭排斥打击,长期不得任用,壮志难酬,闲居近二十年。
字字跳掷而出,“沙场”五字,起一片秋声,沉雄悲壮,凌轹千古。
感激豪宕,苏辛并峙千古,然忠爱恻怛,苏胜于辛,而淋漓怨壮,顿挫盘郁,则稼轩独步千古矣。
四十八.南乡子·登京口北固亭有怀/南乡子·何处望神州
【宋】辛弃疾
何处望神州?满眼风光北固楼。千古兴亡多少事?悠悠。不尽长江滚滚流。
年少万兜鍪,坐断东南战未休。天下英雄谁敌手?曹刘。生子当如孙仲谋。
此词作于宋宁宗开禧元年(1205),辛弃疾任镇江知府,此时宋金以淮河为界,镇江已成抗金前沿,稼轩立于长江之滨之北固楼,遥望江北金兵占领区,感风景不再、山河变色,不由起千古兴亡之慨。
信手拈来,自然合拍。借古喻今,缘景即情。
气魄雄大,虎视千古。东坡词,极名士之雅,稼轩词,极英雄之气。千古并称,而稼轩更胜。
四十九.菩萨蛮·书江西造口壁/菩萨蛮·郁孤台下清江水
【宋】辛弃疾
郁孤台下清江水,中间多少行人泪。西北望长安,可怜无数山。
青山遮不住,毕竟东流去。江晚正愁余,山深闻鹧鸪。
宋孝宗淳熙三年(1176),稼轩任江西提点刑狱,驻节赣州,途经造口,俯瞰郁孤台下滚滚之江水,忠愤之气,齐上心头。
无数山水,无数悲愤。
血泪淋漓,古今让其独步。结二语号呼痛哭,音节之悲,至今犹隐隐在耳。
嘉泰四年,辛弃疾入见,陈用兵之利,乞付之元老大臣。侂胄大喜,遂决意开边。则稼轩先以韩为可倚,后有书江西造口壁一词。鹤林玉露言:“山深闻鹧鸪”之句,谓恢复之事行不得也,则固悔其轻言。然稼轩之情,可谓忠义激发矣。
梁启超:《菩萨蛮 》如此大声镗鞳(钟鼓之声),未曾有也。
五十.西江月·夜行黄沙道中/西江月·明月别枝惊鹊
【宋】辛弃疾
明月别枝惊鹊,清风半夜鸣蝉。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。
七八个星天外,两三点雨山前。旧时茅店社林边,路转溪桥忽见。
明月清风,鹊惊蝉鸣,稀星疏雨,稻花飘香,蛙声一片。山村田园风光,幽美如画。
所闻所见,信手拈来都成异采,总由笔力胜故也。
五十一.诉衷情·当年万里觅封侯
【宋】陆游
当年万里觅封侯,匹马戍梁州。关河梦断何处?尘暗旧貂裘。
胡未灭,鬓先秋,泪空流。此生谁料,心在天山,身老沧洲。
1181年至1185年,陆游家居山阴的镜湖边,常回首往事,梦游昔日戎马疆场的梁州。
语言通俗,明白如话;悲壮处见沉郁,愤懑却不消沉。
五十二.钗头凤·红酥手
【宋】陆游
红酥手,黄縢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。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、错、错。
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浥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、莫、莫!
五十三.钗头凤·世情薄(后附陆游《沈园二首》)
【宋】唐琬
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晓风干,泪痕残,欲笺心事,独语斜阑。难,难,难!
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秋千索。角声寒,夜阑珊,怕人寻问,咽泪装欢。瞒,瞒,瞒!
陆游与母舅之女唐琬结琴瑟之好,伉俪情深,被陆母分开,后唐婉另嫁赵士程。绍兴二十五年春,陆游三十一岁,偶遇唐赵夫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,诗人怅然久之,作《钗头凤》于壁间,唐婉见后亦奉和一首,从此郁郁寡欢,不久抱恨而死。1195年,陆游已七十五岁,重游沈园,触景生情,忍不住伤心泪下,作《沈园二首》。
沈园二首.其一
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
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
其二
梦断香消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吹绵。
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。
二首《钗头凤》与二首《沈园》深沉哀婉,感情真挚,皆为绝等伤心之诗词。
五十四.忆秦娥·箫声咽/忆秦娥·秋思/忆秦娥·思秋
【唐】李白
箫声咽,秦娥梦断秦楼月。秦楼月,年年柳色,灞陵伤别。
乐游原上清秋节,咸阳古道音尘绝。音尘绝,西风残照,汉家陵阙。
唐人作长短句,乃古乐府之滥觞也。李太白首倡《忆秦娥》,凄婉流丽,颇臻其妙,为千载词家之祖。
音调凄断。对此茫茫,百端交集,如读《黍离》之诗。后世名作最多,无出此右者。
太白此词,实冠今古,决非后人可以伪托。
五十五.菩萨蛮·平林漠漠烟如织
【唐】李白
平林漠漠烟如织,寒山一带伤心碧。暝色入高楼,有人楼上愁。
玉阶空伫立,宿鸟归飞急。何处是归程?长亭更短亭。
宋·黄昇:太白《菩萨蛮》《忆秦娥》二词为百代词曲之祖。
明.徐士俊:词林以此为鼻祖,其古致遥情,自然压卷。
清·李佳:李青莲《菩萨蛮》《忆秦娥》二作为词鼻祖,实亦千古绝唱。谪仙才固自不凡。
清·陈廷焯:唐人之词如六朝之诗,惟太白《菩萨蛮》、《忆秦娥》两调,实为千古词坛纲领。词虽创自六朝,实成于太白,千古论词,断以太白为亲。
五十六.渔家傲·秋思
【宋】范仲淹
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四面边声连角起。千嶂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。
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。羌管悠悠霜满地。人不寐,将军白发征夫泪。
宋康定元年(1040年)至庆历三年(1043年)间,范仲淹任陕西经略副使兼延州知州,镇守西北边疆,号令严明,爱抚士兵,深为西夏所惮服。
范希文《渔家傲》边愁云,词旨苍凉,多道边镇之苦。欧阳永叔每呼为穷塞主,诗非穷不工,乃于词亦云。
一幅绝塞图,已包括于“长烟落日”十字中。唐人塞下诗最工、最多,不意词中复有此奇境。
五十七.蝶恋花·伫倚危楼风细细
【宋】柳永
伫倚危楼风细细,望极春愁,黯黯生天际。草色烟光残照里,无言谁会凭阑意。
拟把疏狂图一醉,对酒当歌,强乐还无味。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
王国维:专作情语而绝妙者。求之古今人词中,曾不多见。
五十八.望海潮·东南形胜
【宋】柳永
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
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参差十万人家。
云树绕堤沙。
怒涛卷霜雪,天堑无涯。
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,竞豪奢。
重湖叠巘清嘉。有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。
羌管弄晴,菱歌泛夜,嬉嬉钓叟莲娃。
千骑拥高牙。
乘醉听箫鼓,吟赏烟霞。
异日图将好景,归去凤池夸。
注:
三吴:即吴兴、吴郡、会稽三郡。
钱塘:今浙江杭州,吴国之钱塘郡。
天堑(qiàn):指钱塘江。
重湖:以白堤为界,西湖分里湖与外湖,故称重湖。
巘(yǎn):大山上之小山。“巘”简体打不显示,用繁体代替。
莲娃:采莲女。
凤池:此指朝廷。
承平气象,形容曲尽。
柳永初与孙何为布衣交。及孙守杭州,门禁甚严,柳不得入见,乃作此词令名妓楚楚于孙宴会时歌之。孙问知系柳作,遂延与共宴。
五十九.临江仙·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
【宋】陈与义
忆昔午桥桥上饮,坐中多是豪英。
长沟流月去无声。
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。
二十余年如一梦,此身虽在堪惊。
闲登小阁看新晴。
古今多少事,渔唱起三更。
陈与义追忆二十多年前的洛阳旧游,时宋徽宗政和年间,天下承平,可尽游玩之乐,陈与义“天资卓伟,为儿时已能作文,致名誉,流辈敛衽,莫敢与抗”(《宋史》本传)。后金兵南下,国破家亡,陈与义颠沛流离,备尝艰辛。
“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”,爽语也。此词在浓与淡之间。
神到之作,无容拾袭。渔隐(胡仔)称为清婉奇丽,玉田(张炎)称为自然而然,不虚也。
六十.满庭芳·山抹微云/满庭芳·晚景
【宋】秦观
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,画角声断谯门。暂停征棹,聊共引离尊。多少蓬莱旧事,空回首、烟霭纷纷。斜阳外,寒鸦万点,流水绕孤村。
消魂当此际,香囊暗解,罗带轻分。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。此去何时见也?襟袖上、空惹啼痕。伤情处,高城望断,灯火已黄昏。
其词为东坡所称道,取其首句,呼为“山抹微云君” 。
“斜阳外,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”虽不识字人,亦知是天生好言语也。此句源出杨广《野望》:“寒鸦飞数点,流水绕孤村。斜阳欲落处,一望黯销魂。”
六十一.卜算子·我住长江头
【宋】李之仪
我住长江头,君住长江尾。 日日思君不见君,共饮长江水。
此水几时休,此恨何时已。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北宋崇宁二年(1103年),仕途不顺的李之仪对有正义感的歌伎杨姝一见倾心,视为知音,是年秋,李之仪携杨姝来到长江边,面对知冷知热之红颜知己与东流之江水,心起万般柔情。
六十二.临江仙·滚滚长江东逝水
【明】杨慎
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。是非成败转头空。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
白发渔樵江渚上,惯看秋月春风。一壶浊酒喜相逢。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。
每当老版《三国演义》电视剧的片头曲响起,胸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慷慨悲壮,荡气回肠的音乐流过心底,余音袅袅,绕梁三日。青山不老,绿水长流,人生如白驹过隙,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!不舍昼夜。
愚每读杨慎之《临江仙》,眼中总是五丈原上的诸葛丞相:“亮再不能临阵讨贼、复兴汉室、酬恩先主,悠悠苍天,何薄于我?”以及电视剧中丞相灵柩回成都,刘禅率百官迎接,漫天落下的纸钱。
六十三.浪淘沙·春梦似杨花/卖花声·春梦似杨花
【明】杨慎
春梦似杨花,绕遍天涯。黄莺啼过绿窗纱。惊散香云飞不去,篆缕烟斜。
油壁小香车,水渺云赊,青楼珠箔那人家。旧日罗巾今日泪,湿尽铅华。
注:
杨花:即柳絮。
香云:少女云鬓。
篆(zhuàn)缕:盘香之烟。篆,指盘香,因其形如篆字之回环。
赊(shē):远也。
珠箔(bó):珠帘,一作“朱箔”。箔,帘。
一首闺怨春思小令,颇有唐初之风,以深沉凄婉之调,传哀怨缱绻之情,语美境美,呈无尽之伤感与难言之无奈。
六十四.一剪梅·雨打梨花深闭门
【明】唐寅
雨打梨花深闭门,孤负青春,虚负青春。赏心乐事共谁论?花下销魂,月下销魂。
愁聚眉峰尽日颦,千点啼痕,万点啼痕。晓看天色暮看云,行也思君,坐也思君。
注:
孤负:同“辜负”。
论(lún):说。
闺怨佳作,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则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,日日思君不见君,而独在幽闺自怜。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六十五.沁园春·瞬息浮生
【清】纳兰性德
丁巳重阳前三日,梦亡妇淡妆素服,执手哽咽。语多不复能。但临别有云:“衔恨愿为天上月,年年犹得向郎圆”。妇素未工诗,不知何以得此也。觉后感赋长调:
瞬息浮生,薄命如斯,低徊怎忘?记绣榻闲时,并吹红雨,雕阑曲处,同倚斜阳。梦好难留,诗残莫续,赢得更深哭一场。遗容在,只灵飙一转,未许端详。
重寻碧落茫茫,料短发,朝来定有霜。便人间天上,尘缘未断,春花秋叶,触绪还伤。欲结绸缪,翻惊摇落,减尽荀衣昨日香。真无奈,倩声声邻笛,谱出回肠。
注:
丁巳:康熙十六年(1677),纳兰性德二十三岁。
红雨:喻落花。
灵飙(biāo):灵峰。
碧落:天空。
摇落:木叶凋落,此指亡逝。
荀衣:指荀令衣香,缘自荀彧,男子以此自称以示有荀彧之才华与俊美相貌。
1677年,纳兰的妻子卢氏去世,此年重阳节前三天的夜晚,纳兰在梦中与爱妻相会,说不尽的思念之语。感情真挚,缠绵悱恻,凄婉动人,过于伤感。
六十六.浣溪沙·谁念西风独自凉
【清】纳兰性德
谁念西风独自凉,萧萧黄叶闭疏窗,,沉思往事立残阳。
被酒莫惊春睡重,,赌书消得泼茶香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纳兰性德与原配卢氏于康熙十三年(1674)成婚,伉俪情深,1677年卢氏死于难产。此词情思缠绵,引人共鸣。
六十七.木兰花·拟古决绝词柬友
【清】纳兰性德
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
骊山语罢清宵半,泪雨霖铃终不怨。何如薄幸锦衣郎,比翼连枝当日愿。
注:
“却道”句:出自南朝齐谢朓《同王主簿怨情》后两句“故人心尚永,故心人不见”。汪元治本《纳兰词》误刻后句“故心人”为“故人心”,这个错误被现代选本沿袭。
“骊(lí)山”句:《太真外传》载,李隆基与杨玉环于七夕夜,于骊山华清宫长生殿盟誓,愿世世为夫妻。安史之乱起,李隆基逃往蜀地,马嵬坡兵变而赐死杨玉环。杨死前云:“妾诚负国恩,死无恨矣!”李隆基逃亡途中闻雨声、铃声,作《雨霖铃》曲以寄哀思。
锦衣郎:此指李隆基。
决绝意谓决裂,指男女情变,断绝关系。唐元稹曾用乐府歌行体,摹拟一女子的口吻,作《古决绝词》。容若此作题为“拟古决绝词柬友”,亦以女子的口吻发出。用男女之间的爱情为喻,说明朋友之间亦应始终如一,生死不渝。
六十八.点绛唇·屏却相思
【近.现代】王国维
屏却相思,近来知道都无益。不成抛掷,梦里终相觅。
醒后楼台,与梦俱明灭。西窗白,纷纷凉月,一院丁香雪。
1907年春,王国维妻子莫氏去世,作者写下对妻子魂萦梦绕、抛撇不去却又无可奈何的相思。
一首刻骨铭心的情词,相思是无法摆脱的,在梦中,在醒后,它总是揪紧着情人孤寂的心。在缥缈恍惚的追寻中,别有一种幽清的韵致。
词如歌,唱尽心怀,词如画,描绘人生百态。词如茶,百人百品,千人千味。太白《菩萨蛮》《忆秦娥》二词开百代词曲之祖,后有花间之艳丽,耆卿、易安之婉约,东坡、稼轩之豪放,遂成词曲盛宴,令吾辈后人享用不尽。